不死人生：赏金猎人
（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：有狐沫沫）
1
繁华的都市街头，车水马龙，人来人往，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声吵得人心烦意乱。
一个小女孩茫然地站在马路边上，她的眼睛很大，却缺少孩童该有的清澈和灵动，听着耳边传来的各种嘈杂，她努力用微弱的视力辨认着眼前的画面，可惜徒劳无功。
她有些害怕和恐慌，颤巍巍伸出双臂向前探路，她本来有一根导盲棍的，可刚才被恶作剧的孩子们夺走了。她踉踉跄跄追了一段路，便彻底听不到他们的嬉笑声了。
现在该怎么办？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，该怎样才能回去？
小女孩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一步，忽然急促的喇叭声响起，有人喊了一句：“小心！”接着她便被人抓住胳膊猛地拽到了一旁，同时传进耳朵的还有刺耳的刹车声。
“走路不看路的吗？瞎啊！”司机怒气冲冲地骂了一句，才一踩油门开走了。
“你没事吧？”关切的声音从一旁传来，听起来救她的人是一名少女。
她忙摇头，低声道：“谢谢姐姐，我没事。”
少女似是发现她眼睛不便，微笑道：“我叫莫澜，是东辉高中刚毕业的学生，你别害怕，告诉姐姐你要去哪里，姐姐带你去。”
小女孩犹豫了一下，说出了一个商场的名字，莫澜一听就在附近，便拉起小女孩的手向商场的方向走去。
要放到以前，莫澜都是顾忌与人靠得太近，更不可能随便牵其他人的手。但现在不同了，自从与凌寻在一起，她身上的衰运已经暂时被压制住了，只要短暂相处，不会影响到别人。
所以莫澜在后来的高中生活中有了很大的变化，变得开朗了许多，在学校被孤立的状况也有所缓解。如今顺利毕业，她的高考分数也算可以，上一所普通大学没问题，只是她还没想好要报考哪里的大学。
在路上，莫澜通过聊天知道这个小女孩名叫齐佳诺，眼睛的毛病是胎里带的，随着她长大越来越严重，如今已经离失明不远了。
今天是她爸爸带她来医院检查，想顺便去商场给她买两件衣服，后来可能爸爸要去洗手间，就让她在原地等。谁知道遇到几个熊孩子，不仅嘲笑她是瞎子，还抢走了她的导盲棍，故意让她跌跌撞撞来追，结果她不小心就跑到了马路边上。
莫澜听了挺生气，这些熊孩子都不是淘气能形容了，简直就是心眼坏，如果让她看到，非教训他们不可。
莫澜拉着齐佳诺在商场转了一圈，由于齐佳诺眼睛不好，她也说不清自己刚才在哪个位置。莫澜正准备带她去商场的广播台，一个长相冷峻的男人突然出现，眉间带着一丝焦灼。
“诺诺！”男人看到小女孩，眉头一松，冲过来抱着她紧张地上下检查。
“没事吧？有没有受伤？刚才跑哪里去了？吓死我了！”男人一连串地问，脸上写满担忧。
齐佳诺把头摇成了拨浪鼓，小脸苍白地露出一个笑容道：“爸爸，我很好，刚才我迷路了，还差点被车撞，是这位姐姐救了我。”
男人这才发现女儿身边还站着一个瘦瘦的少女，便郑重道：“谢谢姑娘了，我叫齐墨飞，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，请尽管说话。”
莫澜不在意地摆手道：“不用客气，诺诺她没事就好，我还有事，先走了。”
与齐家父女道过别，莫澜加快脚步走出了商场，中途她回了下头，看到齐墨飞拉着齐佳诺站在原地目送着她，神情有些莫名。
2
莫澜这次出来，是因为和凌寻约好了在公园碰面，她这一耽误便迟到了。等她匆匆赶到约定地点，远远便看到凌寻正站在湖边看风景，他这个人不说不动的时候，便会显得异常沉静，即便这是游人如织的公园，他站在那里依然有种茕茕孑立的感觉。
“对不起，我来晚了。”莫澜走过去歉意地说道。
凌寻回过头，看着她一笑道：“没关系，我也是刚到。”
“那我们……走走？”莫澜提议道。
凌寻点点头，两人并肩沿着湖边的小路慢慢走着，莫澜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便只好保持沉默。
她与凌寻的关系目前处于一个很朦胧的状态，说是朋友吧，却又更亲近一些。
莫澜数次遭遇危险，都是凌寻及时出现相救；说是恋人吧，因为莫澜学生的身份，凌寻答应了会等她，便真的没有再进一步。两人即便出来约会，也是这样默默无言地并肩散步，连牵小手的机会都很少。
莫澜到现在都有些不敢相信凌寻会喜欢她，毕竟她只是一个平凡至极的女孩，因为天生衰运，甚至还不如平常人。而凌寻那么优秀，只身边一个杜月棠，就不知道秒杀了多少女子，可他竟然放弃了绝艳的海棠，选择了她这棵无名小草，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。
“在想什么？”凌寻侧头看着心不在焉的女孩问道。
莫澜回神，慌忙摇头道：“没什么，你……最近很忙吗？”
凌寻停下脚步，凝视莫澜的眼睛，发现了她那一丝不自然的躲闪。
“抱歉，这段时间事情比较多，不能经常陪你，是不是那个玉坠失效了？我这里又准备了一个，给你换一下。”凌寻从自己衣领里扯出一枚平安扣玉坠，他都是贴身温养着，好沾染上足够的福运。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莫澜嗫嚅道，手心却被凌寻不由分说塞进了那枚玉坠。
玉坠上还残留着一抹暖意，莫澜握着暖暖的玉坠，不知怎么脸上有点发烧。
“……谢谢。”她轻声道谢，低头将自己脖子上原来的玉坠取下，还给凌寻，然后戴上了新的玉坠。
凌寻接过那枚同样带着暖意的玉坠，十分自然地戴到自己脖子上，放进了衣领，莫澜看到后，感觉脸上烧得更加厉害。
“对了，最近东辉市不太平，你晚上尽量不要出门，真有什么要紧事，可以给我打电话。”凌寻想了想，还是对莫澜说道。
莫澜心中一紧，问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她对凌寻的事还处于一知半解状态，她只知道他不是普通人，会降妖捉鬼，也知道他的一些朋友都不是人类，再详细的她便不知道了。
“有个玄门通缉的逃犯跑到了东辉，这人很狡猾，我正在找他。不过你不用担心，他伤害不到你的，之所以告诉你，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，以防万一。”凌寻边走边道。
“嗯，我知道了。”莫澜乖乖点头。
两人又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，凌寻突然一拍额头笑道：“我说我总觉得忘了点什么，原来是忘记问你了，想好上哪个大学了吗？”
莫澜犹犹豫豫地刚要说话，忽听前面小树林里传来惊恐的叫声：“死人了，快来人啊——”
3
没过多久，接到报案的警车赶到，将现场封锁了起来。死者是一名年轻女子，靠着一棵树半坐着，看上去像是在打瞌睡，是一对进来幽会的小情侣最先发现的，到现在两人还惊魂未定。
凌寻和莫澜站在远处看着警察询问那对小情侣，刚才他们听到叫声之后赶了过去，但凌寻一看到死者的样子，便不动声色地拉着莫澜混进了看热闹的人群。
“我们走吧。”凌寻叹口气道。
莫澜小脸发白道：“凌寻，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，那个人是怎么死的？”
凌寻眉间闪过一抹厉色，低语道：“警察查不出结果的，那个女人全身的血液都被吸干了，杀她的，不是人类。”
莫澜闻言打了个冷颤，睁大眼睛道：“难道是吸血鬼？”
饶是凌寻此时心情不太好，还是因为莫澜这句话嘴角一弯，“吸血鬼是外国妖怪，想要入境没那么容易，更别说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杀人了。”
莫澜忽然沉默下来，凌寻察觉到她的低落，有点纳闷地问道：“怎么了，是不是被吓到了？”
“不是，”莫澜闷闷地开口，抬头注视着凌寻，“总感觉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似的，你好多事我也不了解，也帮不上忙。”
凌寻一怔，笑道：“没关系啊，我会一直都在，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，不了解就慢慢了解嘛。”
莫澜咬了咬嘴唇，鼓起勇气道：“凌寻，你也是妖怪吗？”
凌寻哑然失笑，揉了揉莫澜的发顶道：“原来你一直在纠结这个，怎么，如果我是妖怪，你是不是会害怕？”
“不会！”莫澜脱口而出，望着凌寻急切道：“我只是想知道你真正的身份……”
凌寻突然用食指轻轻抵在莫澜唇上，压回了她下面要说的话，他的目光温润，仿佛月光下的湖水，泛着柔波。
“是我不好，一直没跟你说清楚。”他收回手指，将呆呆的莫澜拉到湖边的长椅上坐下，这个位置依稀看到湖那边闪烁的警车灯光。
“我不是妖怪，但也不算是正常人类，这些以后我会详细讲给你听。
你的命格特殊，可以通阴阳，所以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。在这座城市里除了人类还有很多异类存在，我大概算是一个暗中的维护者吧，会将一些危险因素去除掉，来保证这方水土的秩序安宁。”
凌寻的语气很平淡，可莫澜却听出了这些话后面的惊心动魄，这个总是沉静孤冷的男人，以一人之力守护了一座城市。
“不用那么看着我，我其实也没做什么，毕竟如今是太平盛世，那些妖魔鬼怪掀不起多大波澜的。”
凌寻面对莫澜肃然起敬的目光忍不住又笑了，起身拉起莫澜，“走吧，我送你回家。”
4
在离医院不远的一座老旧小区里，齐墨飞提着买好的菜急匆匆走进一幢居民楼，穿过昏暗而狭窄的走廊，他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。
“爸爸，你回来啦。”齐佳诺听到开门的声音，高兴地喊道。
齐墨飞应了一声，对女儿道：“饿了吧？爸爸这就去给你做晚饭。”
“好！”齐佳诺用力点点头，又摸索着去摆弄手中的洋娃娃。
看着乖巧的女儿，齐墨飞紧绷的嘴角线条稍稍柔和了一些，他走进简陋的厨房，熟练地择菜准备做饭。
这间房子是他来东辉市后新租的住处，虽然破旧点，但好在租金不贵，离医院也近。他这些年因为女儿的眼睛四处寻访名医，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。
想起今天的事，齐墨飞有点走神，医生的诊断结果与上一家医院的差不多。齐佳诺的视力受损是因为脑子里长了东西，压迫了视觉神经，需要做手术切除，但手术风险极大，得去大医院做，费用自然也不是小数目。
齐墨飞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钱难倒的这一天，他怔愣间闻到一股焦味，发现自己只顾发呆竟把菜炒煳了。
“爸爸，你是不是又把饭做煳了？”齐佳诺探过小脸问道。
齐墨飞有些烦躁地拨了拨头发，将系着的围裙扯下来一丢，牵起女儿的手道：“走，爸爸带你出去吃。”
片刻后，父女俩坐在一家餐馆里，点了几道家常菜。齐墨飞对厨艺着实没天分，虽然努力了这么多年，还是经常不得不带女儿出来改善伙食。
“爸爸，其实没关系的，菜煳了也是可以吃的呀。”齐佳诺懂事地安慰爸爸，她知道为了给她治病，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了。
齐墨飞微微心酸，看到菜上来了，便将女儿爱吃的菜夹到了她的碗中，“诺诺乖，吃煳了的菜对身体不好，爸爸以后一定不会再做煳了。”
齐佳诺“嗯”了一声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，像一朵灿烂开放的向日葵。齐墨飞隔着桌子摸了摸女儿的头，一直犹豫不决的心终于下了决断。
这时窗外已经是夜幕低垂，闪闪烁烁的光影中晃过一个女人的身影，她烫着卷发，穿着高跟鞋，走路歪歪斜斜，像是喝醉了酒。
齐墨飞目光一凝，盯着窗外站起了身，对齐佳诺快速嘱咐道：“诺诺，你在这里好好吃饭，不要乱跑，爸爸一会儿就回来。记住，在这里等我，千万别离开！”
齐佳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，睁着茫然的眼睛道：“好的爸爸，可是你要去哪儿啊？”
“爸爸马上回来，你别乱跑就行，乖。”齐墨飞说完便大步走向门口，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。
5
偏僻的巷子里传来女人一声闷哼，接着便是挣扎搏斗的声音，没过一会儿，凌寻忽然出现，冲进巷子低喝道：“住手！”
只见昏暗的光线中，一个男人抱着一个软塌塌的女人，一缕鲜血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浮。凌寻心中一凛，摆出了戒备的姿势。
“放开她。”凌寻冷冷道。
男人回过头，面容冷峻，脸色苍白，嘴角还挂着一丝殷红的血迹，而他怀中女子的脖子上赫然两个血洞。
“果然是你，上次让你走脱了，这次可不能让你跑了。”凌寻一甩手，数道灵符凌空飞去，围着男人不停旋转，将他困在符圈中。
“不是我干的，她还没死，先救人。”这个男人正是齐墨飞，沉着简练地对凌寻说道。
凌寻明显不信，他在东辉市有众多眼线，刚才他接到消息便赶来了，正好人赃并获，他要相信这个人的鬼话才怪。
不过凌寻确实看到女人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，不管怎么说救人要紧，凌寻迟疑了一下道：“你把她放下，后退一步。”
齐墨飞顺从地照做，只是他的动作有些缓慢，似是行动不便，凌寻设下的符圈随着他移动，依旧围困着他。
凌寻蹲下身探了一下女人的脉搏，发现她只是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，一时还没有生命危险，便将她脖子上的伤口掩饰了一下。随后拨打了急救电话，报清楚了地址便挂掉了。
“跟我走。”凌寻示意齐墨飞。
齐墨飞没有动，他的脸色白得吓人，看着凌寻静静道：“我不能跟你走，我的女儿还在等我。”
说着不等凌寻反应过来，一直表现得毫无反抗之意的齐墨飞突然爆发，挣脱了符圈便以最快速度逃跑。
“该死！”凌寻暗咒一声，迅速追了上去。
只是没追几步便到了人多的大街上，凌寻不得不放慢脚步，以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，可齐墨飞没有他这么多顾忌，三下两下便在人群中消失了。
齐墨飞一路狂奔回到餐馆，可迎接他的却是空荡荡的座位，原本说好在这里乖乖吃饭等他回来的女儿不见了。
他只觉脑子“嗡”的一声，一把抓住餐馆老板问道：“坐在这儿的那个小女孩呢？！”
他的神情有些狰狞，把老板吓一跳，一脸惊讶道：“刚才不是你自己过来结账把小姑娘带走了吗？”
“我自己？”齐墨飞一愣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，脸色巨变，他猛地松开老板，转身跑出餐馆，站在路口却不知该往哪里去追。
“诺诺！”他徒劳地大吼了一声女儿的名字，向前刚迈出一步便腿一软跪倒在地。
“带着伤还能强撑着跑这么远，不愧是当年赫赫有名的‘鬼猎’。”凌寻慢慢走过来，从齐墨飞背上取下一枚灵符，这是他刚才冲出符圈时粘上的。
齐墨飞额上布满冷汗，嘴唇煞白，他挣扎着看了一眼凌寻，双眼一翻昏了过去。
6
春风茶楼今夜注定又不会平静，杜月棠看到凌寻带回一个伤员，一点也没表现出惊讶。
“抓到了？”她问。
“嗯。”凌寻虽然这么回答，脸上却不见轻松，尤其是他看到齐墨飞胸口的一道可怖的伤口，眉头顿时紧皱。
因为这么大的伤口，出血量却不大，而且伤者全身皮肤苍白如纸，几乎没什么血色。
杜月棠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，惊讶道：“他不是以血为生的妖怪吗？怎么他的身体看起来极度缺血。”
凌寻捏了下眉心，沉吟道：“月棠，你先给他治伤吧。”
杜月棠是木系妖怪，灵气带有治愈的功效，她闻言点点头，上前为齐墨飞医治。
丝丝缕缕的白光从女子白嫩的掌心流淌出来，笼罩在齐墨飞的伤口上，被撕裂的血肉皮肤慢慢愈合，伤势一下子好了大半。
“阿寻，我只能治疗他的伤，至于他缺失的血液我可没有办法。”杜月棠收回灵力说道。
凌寻表示了解，他考虑了一下，将自己食指划破，挤了一滴血滴到齐墨飞唇上。
杜月棠看着心疼，凌寻是不死人，他的血不知道有多珍贵。黑市上悬赏他的血，一滴的价格都高得让人咋舌，只不过根本没人能搞到。
齐墨飞得了凌寻一滴血，脸色果然好看了许多，不久后便慢慢睁开了眼睛。
“诺诺……”他第一时间想起的便是自己失踪的女儿，强撑着要坐起来。
凌寻面无表情道：“你再乱动，死了就更找不到你女儿了。”
齐墨飞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，他躺回去喘了几口气，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凌寻道：“可不可以帮我找到诺诺？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答应你。”
凌寻摊开手掌道：“手机，照片。”
齐墨飞一愣才醒悟凌寻这是答应了，要他手机里女儿的照片。他忙摸索着找到手机，用颤抖的手调出齐佳诺的照片给凌寻看。
“她叫齐佳诺，今年七岁了，很乖很听话。她的眼睛不好，现在就跟个盲人差不多，我真的很担心她……”齐墨飞说到这说不下去了，用手狠狠抹了一把脸。
凌寻看着照片里一脸恬静的小姑娘，心中恻然，他将照片复制给了杜月棠，拜托她去调动城中妖怪寻找。
“现在说一下你吧，昔日排名第一的赏金猎人，为何沦为了作恶多端的通缉犯？”凌寻送走了杜月棠，回来重新坐下问道。
“不是我，”齐墨飞还是那句话，他疲惫地闭了下眼睛，“我虽然以血为食，却没有因此杀过一个人，那个到处杀人吸血的，不是我。”
“不是你，是谁？”凌寻探身向前追问道。
齐墨飞沉默良久，才开口道：“他是我的同胞弟弟。”
7
齐墨飞的原身是吸血蝙蝠，他们这一族因为要靠吸食其他生物的血液存活，而且生性贪婪，不吸干猎物的最后一滴血绝不罢休，因此被世人所不耻，一直都被贴着“残暴邪恶”的标签生活在阴暗的角落。
到了齐墨飞这一代，他们的族人已经日渐稀少。齐墨飞算是族中难得一见的奇才，但他自小便与其他孩子不同，抓到猎物也只是吸两口血便放生，不忍害其性命，他立誓要改变世人对他们一族的看法，证明吸血蝙蝠也可以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。
后来他果然做到了，他成为了一名出色的赏金猎人。不管是黑白两道打出的悬赏，他都会接下，任凭被通缉之人再狡猾凶残都逃不过他的鬼魅追捕，久而久之，他得了个名头叫作“鬼猎”。
蝙蝠妖成年之后，普通动物的血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，他们会渴望人血，齐墨飞实在忍不住的时候，会从黑市购买昂贵的血袋喝，幸好他赚取的赏金足够他的花销，甚至他为了防止自己的弟弟去杀人，连弟弟那一份也供应着。
直到七年前，齐墨飞在抓一名赏金极高的通缉犯时，误闯入一户普通人家，那人穷途末路，凶性毕露，经过一场混乱的搏斗，他将那人击杀，自己也受了伤，但让他难以释怀的是，这户人家的一对夫妻被殃及池鱼，死于非命。
唯有里屋沉睡的女婴逃过一劫，被声音惊醒后哇哇大哭，齐墨飞抱起这名因为他而变成孤儿的女婴，心中非常愧疚，遂收养了这名女婴，并逐渐淡出赏金猎人这个行业，隐姓埋名，想要尽心将女婴抚养长大。
原本他有一些积蓄，虽然不做赏金猎人了，他可以做些普通工作养活自己和女儿，但他那个弟弟依赖他已久，整日游手好闲就等着他的血袋供养，他不得不缩减自己的需求，用来满足弟弟。
可是随着女儿长大，眼睛逐渐显现出了问题，他为了给女儿治病四处奔波，又多了一大笔开销，经济上捉襟见肘，而他弟弟却日渐贪婪，甚至埋怨他不该因为收养一个人类崽子而放弃赚钱的机会，有几次差点对齐佳诺下手。
齐墨飞与弟弟大吵一架，两人彻底闹掰。他弟弟怀恨在心，为了报复他，便顶着他的身份到处去吸血杀人，导致他被玄门通缉，生活得愈加艰难。
“刚才我看到那个醉酒女人路过，头发上趴着一只蝙蝠，正是我弟弟齐云飞的原身，便知道他又要伺机杀人，便追上去想阻止，可他现在竟对我恨之入骨，下了狠手，若不是你赶来惊走了他，恐怕他真对我动了杀心。”
齐墨飞露出一抹苦笑，又满脸担忧道：“现在我怀疑诺诺是被我弟弟带走了，他与我同胞所生，与我长得很像，所以可以冒充我骗过餐馆老板……都怪我不好，不该把诺诺一个人丢在那里。”
他揪住自己的头发，自责不已，那个小人儿虽然不是他亲生的，却是他从小奶娃一点点养大的，看着她可爱的笑脸，听着她奶声奶气地喊“爸爸”，他的心都要为之融化，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。
“我弟弟一直都很讨厌诺诺，我好怕他会杀了她。”这个曾经刀口舔血、受再重的伤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男人，此时竟因为害怕声音颤抖。
凌寻不禁为此动容，这时他手机响起，他一看是莫澜打来的，便立马按了接通。
“喂，怎么了？”凌寻的语气不自觉地放柔。
可电话那头却在一阵沉默过后，骤然响起怪异的笑声，听声音绝不是莫澜的。
凌寻的神色凝重起来，对着手机问道：“你是谁？”
对方不答，而是略带得意道：“看来这个女孩跟你的关系果然不一般，要想见她，那就马上来城东郊区吧。”
他报上一个废弃工厂的地址，又加了一句：“对了，‘鬼猎’是不是在你那里？你转告他，最好乖乖替我顶罪，不然那个小丫头我可就拿来当宵夜了。”
凌寻这下听出他的身份了，他瞥了一眼一无所知的齐墨飞，对那头淡淡道：“我马上便去，她们两个如果少一根寒毛，我保证你活着出不了东辉市。”
那边轻嗤一声，摁断了电话。
8
废弃的厂房里阴暗潮湿，不时有老鼠爬过，莫澜只觉得后颈一阵阵抽痛，她想要摸一摸痛处，却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捆住了，而她身边还靠着一个小姑娘，似是哭累睡着了，睫毛上还挂着泪珠。
莫澜呆了呆，方慢慢想起刚才发生的事，她当时在家，忽然有人敲门，她打开门看到竟是齐墨飞父女，虽然有点奇怪他们是怎么知道她家地址的，但出于礼貌，莫澜还是请他们父女进去了。
当时她就觉得“齐墨飞”有点不对劲，眼神有些轻浮，但齐佳诺与她很亲近，说是爸爸带她来感谢莫澜白天救了她，并摸索着要将一个项链当作谢礼戴到她脖子上。
莫澜看着小姑娘纯真的笑脸和手中那条五彩珠项链，终究不忍心拒绝孩子的好意，谁知道她弯下腰的瞬间，那串项链里忽然窜出一只蝙蝠的幻影，张开獠牙一口咬断了凌寻给她的玉坠挂绳，玉坠掉落的同时，她后颈一痛，便失去了知觉。
“醒啦？”一个男人的身影懒洋洋晃过来，借着顶棚漏下来的薄弱天光，打眼一看正是齐墨飞的模样。
莫澜却眯起眼睛看着他道：“你不是诺诺的爸爸，你到底是谁？”
齐云飞哈哈一笑道：“我还说凌寻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小丫头，原来还是有点胆识的，你不用担心，你男人已经答应来救你了。”
莫澜睁大眼睛，戒备道：“你想要对他做什么？”
齐云飞闻言舔舔嘴唇，目光露出一丝贪婪，“当然是要尝尝不死人之血的味道了，据说功效堪比仙丹。”
“不死人”三个字在莫澜心头剧震，但她表面依然镇静，故作惋惜道：“那你可打错算盘了，我和凌寻不过是普通朋友，他才不会为我以身犯险呢。”
齐佳诺被两人说话的声音吵醒，她抽抽搭搭开始哭：“你不是我爸爸，我要找我爸爸……”
她到底年龄小，齐云飞与齐墨飞又是兄弟，身上气息接近，装作齐墨飞的语气哄骗了几句，说要带她去感谢白天那位姐姐，她便相信了他。
谁知道他竟然是个坏人，转身便露出了凶恶面目，把她和莫澜姐姐都抓了起来。
“闭嘴，吵死了！再哭我就咬断你脖子！”齐云飞一听到小女孩哭就无比烦躁，他讨厌这个孩子，要不是她，哥哥也不会丢下他不管。
齐佳诺被吓得一顿，哭得却更厉害了，嘴里一直喊“爸爸”，莫澜一看齐云飞脸色不对，忙低声将小姑娘安抚住，怕她真的惹怒了这个家伙。
“你和诺诺的爸爸，是兄弟吧？”莫澜为了转移齐云飞的注意力，看着他猜测道，“那诺诺是你的侄女啊，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她？”
齐云飞冷哼一声道：“她又不是我哥的亲生女儿，她就是个人类崽子，身上那点血都不够一口吸的。”
莫澜心中再次震惊，原来眼前这个人和诺诺爸爸都不是人类，怪不得他张口闭口都这么暴虐血腥。
提到血，齐云飞的某根神经被触动，刚才他到口的晚餐被齐墨飞破坏了，他只吃了个半饱，眼前一大一小两个女孩，看起来都是那么鲜嫩可口，想必血管里流动着的血液也是芬芳香甜。
齐云飞眼睛发亮，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，他现在忽然好想进食，不如选一个吸两口解解馋，不弄死就是。
他先看了看小女孩，估摸了一下，放弃了，血量太少，恐怕他一口下去她就不行了，还是选这个大的吧，齐云飞的目光最终落在莫澜身上。
莫澜看到齐云飞在她和齐佳诺身上溜来溜去的眼神，活像是在猪肉摊上挑猪肉，心中便知道不妙，再看到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走过来，莫澜慌乱道：“你想做什么？”
齐云飞对着她诡异一笑，口中冒出了两颗尖牙，他一把抓住莫澜的双肩，在她的惊叫声中一口咬了下去……
9
凌寻很快到达了这座位于城郊的工厂，这里比较偏僻，破败的厂房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阴森，确实是藏身的好去处。
凌寻收敛自己身上的气息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环境，想要确定对方和人质的位置，恰好听到有小女孩的抽泣声断断续续传来。
“莫澜姐姐……你怎么了？”
一听到莫澜的名字，凌寻心中一跳，循声找过去，看到的画面却让他有些出乎意料。
只见地上躺着两个人，其中那个男人酷似齐墨飞，此时已经昏死过去，而另一个少女正是莫澜，一个小女孩正抱着她哭，听到有人进来，她犹如惊弓之鸟，努力想把莫澜向后拖。
“你就是诺诺吧？不要怕，是你爸爸让我来救你的。”凌寻走过去柔声说道。
为了防止齐云飞使诈，凌寻先甩了两道灵符过去制住齐云飞，然后想要抱起莫澜检查，齐佳诺惊吓过度，对凌寻的话半信半疑，不肯放开莫澜。
凌寻轻叹一声，将手掌搭在小女孩的额头上低低道：“没事了，睡一觉就好了。”
齐佳诺脸上的惊恐慢慢散去，抱着莫澜的胳膊一松，靠在身后的柱子上睡着了。
莫澜发出一声呻吟，睁开眼睛看到有个人影近在咫尺，她吓得全身绷紧，捂住自己脖子就想躲开，她记得刚才那个变态想要吸她血来着。
“别动。”眼看莫澜就要压到身后的齐佳诺，凌寻及时出手，把莫澜向前一扯，让她跌进了自己怀中。
莫澜的挣扎反抗都在听到凌寻熟悉的声音之后停止了，她呆呆地趴在凌寻的胸膛上，那种温暖安心的感觉让她忽然想哭。
“没事了，没事了……”凌寻感觉到怀中少女在轻轻发抖，便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。
“凌寻，是你救了我吗？那个吸血妖怪呢？”莫澜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，却只摸到一片光滑的肌肤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血洞。
凌寻摇头道：“我来的时候，他就已经这样了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？”
莫澜看着倒在地上的齐云飞，一脸的迷惑，“我不知道啊，他怎么了？”
凌寻过去检查了一下，在齐云飞脖子上，赫然有一道深深的掐痕，看样子他是被人掐昏过去的，而那手印不大，像是一个女子的手。
凌寻心中一动，回头看了看莫澜的手，一时间脑海中翻涌过去无数个念头。
看到凌寻半晌不说话，莫澜奇怪道：“凌寻，你在发什么呆啊？”
凌寻望着她纯净直白的眼眸，笑了笑道：“没什么，我们先离开这里吧。”
10
齐墨飞伤好之后，专门带女儿来春风茶楼感谢凌寻。
“凌先生，没想到您竟舍得用自己的血来救我，还帮我找回了诺诺，我齐墨飞无以为报，只能将这条命记到凌先生名下，以后任凭调遣，赴汤蹈火，在所不辞！”齐墨飞说罢，郑重地单膝一跪。
凌寻啼笑皆非，扶起齐墨飞道：“用不着这样，举手之劳罢了，只因我敬佩你的为人，在这种困境之下，你还能坚守本心，着实不易。”
齐墨飞闻言却面露愧色道：“并非如此……其实我这次来东辉市另有目的。因为诺诺的眼睛早已确诊，需要一大笔钱来做手术，我再三考虑，想要重操旧业，接一份赏金较大的悬赏，也就是——拿到你的血液。”
凌寻挑眉道：“所以那次在商场附近，你的出现并不是偶然，你是在试探我？”
那天他去公园赴约，经过商场时发现疑似通缉犯的踪迹便追了上去，但商场人太多，很快他便失去了目标，他又惦念着莫澜，怕她久等，只得暂且放弃。
“算是吧，不过那天实属凑巧，我带诺诺去商场买东西，不想竟被你盯上了。
我为了摆脱你差点把诺诺弄丢，幸好是莫澜姑娘好心送回了诺诺，我也因此发现了她脖子上的玉坠不一般，上面福泽绵绵，可以保护她不被邪祟靠近，便想到她是不是与你有关系，还动了从她这里下手的念头。”
齐墨飞说到这里更觉惭愧，他没想到他弟弟也暗中跟他来了东辉市，而且想法与他不谋而合，竟利用诺诺将莫澜抓去，妄图得到凌寻之血，最后被捕也算是罪有应得。
“诺诺的手术大概需要多少钱？”凌寻忽然问道。
齐墨飞下意识回答了一个数目，凌寻将一张银行卡推了过去，淡然道：“这个拿着给孩子做手术去吧，密码是今天的日期。”
齐墨飞自然不肯要，是他亏欠凌寻良多，怎么还能再要他的钱。
“算我借你的。”凌寻又道。
齐墨飞张了张嘴，正在隔壁与杜月棠玩耍的齐佳诺隐隐传来开心的笑声，让他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。
“谢谢，我一定会还给你的。”最终他轻声而坚定地对凌寻说道，收下了那张银行卡。
公园湖边，莫澜站在树下，手不自觉地抚摸着脖子上的平安扣，断掉的挂绳被她打了个结，重新连接起来。
断掉的绳子可以接上，那断掉的记忆呢？那天晚上她的记忆明显出现了断层，在齐云飞咬下来之后和见到凌寻之前那段时间里，到底发生了什么，她丝毫没有印象。
这种感觉太奇怪了，而且如果她没记错，这并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。她很想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凌寻，可当真的见到凌寻，她又默默地将准备好的话咽下去。
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，难道说自己有可能人格分裂加失忆症？想想还是算了吧。
“有心事？”凌寻端详着莫澜问道。
莫澜摇头，展颜一笑道：“只是还在为选学校的事情苦恼，陪我走走吧，顺便帮我出出主意。”
凌寻回之一笑，“好。”
她不问，他也不准备告诉她。齐云飞在被交给玄门之前曾醒来过，在他的逼问之下，齐云飞说出了事情的经过。
他说当时莫澜如同换了一个人，闪电般挣脱绳索钳住他的脖子，然后就那么淡漠地看着他拼命挣扎，却不能挣脱分毫，直至他因为缺氧昏死过去。
凌寻转头深深看了莫澜一眼，他知道她身上藏有秘密，但他并不急着去揭开，他在等她自己来告诉他。
只要她不说，他便一直等。